飘落的银杏叶
【短篇小说】作者：王东    主播：陈胜文

      题记：总忘不了那段尘封多年的记忆，总忘不了那个绽放芳华的校园，总忘不了那些纷纷飘落的银杏叶……

      深秋的风已经有些寒意，他轻轻地跺跺脚，脚下是一片又一片飘落的金黄的银杏叶。他又转过身，细细打量了一下身边的银杏树。不错，说好是在这儿等的，江边这棵树干最粗，树冠最大，银杏叶最黄的树下面。可是，怎么她还没来呢？
      县一中就坐落在汉江边，黄昏的江面弥漫着一团淡淡的雾气，篮球场、排球场、乒乓球台、教学楼啦，看上去都朦朦胧胧，似乎一切都在夜幕里飘荡。
  “我好像在雾中飘荡。”她恍恍惚惚地想。是呀，这件事真让她头脑发晕。
  今天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，她收到这张纸条。当时，她有些惊奇，有些慌乱，还有一丝羞涩和甜蜜。她不知所措而又匆忙地把纸条揣进了衣兜，同时心跳一下子加快了。她顾不上吃中午饭，急匆匆地跑到校园里的树林中，打开了纸条。
  只有这两行字，笔迹苍劲有力：
  “众里寻你千百度，蓦然回首，原来你在灯火阑珊处。
  晚饭后，在江边老银杏树下见。”
  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，又读了好几遍，才明白他说了些什么，她低下头，脸红了，一直红到颈项。
  怎么办？拒绝还是答应？可事情有这么简单吗？她漫无目的地徘徊着，随手摘了片树叶在手里搓揉着。
  他是班上语文课代表，不仅作文写得好，而且还会写诗，性格有些内向，也有点深沉，不太愿意与同学们交流，同学们都说他像高仓健。
      在一个班里呆了两年多了，他们之间还没说过几句话。前不久，他的座位调到她的后面，他们才稍微有了交流。她记不清是哪一天，她用一张红色的有光纸，折叠成两只千纸鹤，放在课桌上。他正好走过，在她的课桌前停下了脚步。
      “真好看！”他说，眼里放出欣喜的光，然后又真诚地看了她一眼，好像不相信是她做的。
     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，过了一会儿，又轻轻地唤她的名字，请求给他看看。她给了。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接触。以后之间的话多起来了。他常常问她正在看些什么书，有时会主动帮她借到。前不久，他还主动把一首抄写的汪国真的诗歌《热爱生命》送给她看：
      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
      既然选择了远方
      便只顾风雨兼程
      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
      既然钟情于玫瑰
      就勇敢地吐露真诚
      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
     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
     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
      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
      只要热爱生命
      一切，都在意料之中

      那时，她看过这首诗，心里不知不觉地泛起一股暖意和冲动，连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？
      再以后，再以后……
  她心里开始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愿望。她希望看到他，无论是他领读柳永的《雨霖铃．寒蝉凄切》，还是收发作文本，或是在篮球场上潇洒地三步上篮，或是低着头慢慢地散步，只要他在，哪怕她瞥见的是一个模糊的背影，她也觉得心里面踏实。
可是再怎么说，她也绝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率地给她这样一张纸条。她慌乱了，直到下午的上课铃响了，她也没想出该怎么办。
  她低着头走进教室，凭直觉她能感到他那含着深深期待的目光，闪闪烁烁地掠过她的脸庞。
  整个下午的课，她都迷迷糊糊，老师讲了些啥，她基本没有听进去。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，他走过她身边时，她正好抬起头，两人的目光相遇了，她不知哪来的勇气，竟然不由自主地说，“今晚七点，在老银杏树下等我”。
  其实，整个下午，感情与理智的斗争一直折磨着她，思考的结果是既不能拒绝，可又怎么能答应呢？她其实并没有很深地了解他啊！感情渴求着答应，然而理智的防线挡住了感情的期盼。可她的痛苦是可以忍受的，若是他也痛苦……
  这是一棵古老的银杏树，无数的枝叶向四面八方伸展着，给县一中的校园增添了无限的生气。
秋天，银杏树的叶子转黄了，一阵风拂过，摇动一树金叶，纷纷落下，像漫天飞舞的蝴蝶。抬头仰望，偌大的银杏树就像大自然举起了一支饱蘸金色油彩的大画笔，要为蓝天画一幅最亮丽的秋韵图，让人在“人生若如初相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”的秋天里不仅精神为之一震。
      他眼光迷茫地望着天空。一轮淡淡地上玄月已经挂在了天边，几片灰白的云朵时隐时现，朦朦胧胧。
      他自己也不明白，怎么会一下子递出了那张纸条。然而这是真的。他觉得同她接触以前，自己浑浑噩噩，只知道拼命地读书、解题，连跟同学多说句话，也认为是浪费时间。她的出现，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窗，使他看到生活中还有其他的色彩。随着与她的接触，他发觉自己的感情世界一下子灿烂了，像五彩缤纷的天空，又像汉江河欢快的浪花，充满了激情和向上的力量，使他感到有种不可言传的美。
      周末回家，当他看到母亲眼角又添了几道皱纹，鬓边又多了几根白发，立刻，他的心缩紧了，他真想为母亲拢一拢头发，并轻轻地拥抱一下瘦小的母亲。
      昨天，他的一首诗歌《等待》在《校园晨风》上发表：
      你把自己打扮成冬天的模样
      冬天就到了
      在冬天的旷野里
      小草已无影无踪
      大地也不带任何表情
      没有风景的冬天也是冬天
      当你的心跳不再激动
      不再有美妙的音乐和款款的深情
      你的心扉就打开了
      等待的雪花一定会降临
      一定是梦幻般剔透晶莹
      为此，他兴奋了许久。
      他明白自己之所以会发生这样地变化，全是因为有了她。她是他的阳光，他的空气。他在心里要永远永远和她在一起，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呵护着她，使她快乐、幸福。

      就在昨天那个温馨的黄昏里，他伏在教室的窗台上，凝视着天边的夕阳，那一刻，她的身影不知不觉出现在他的视线里，他一下子激动起来，提笔写下了那张纸条。
      她该来了。
      她其实早已来了。就站在离他不远的一棵树后面，看着他的背影，她反而犹豫了。她无助地抚摸着自己的发辫，心里依然七上八下。如果拒绝，他生气了，以后再也不理自己，那多糟糕！那又如何能答应呢？都还在上高中，稚嫩的肩膀怎能承载如此的感情！以后如何面对父母，面对老师，面对同学啊？
      现在她是那样慌乱，从来没有过的慌乱。她反复地想，如果拒绝他，留给自己的将是永远的悔恨，自己的痛苦倒尚在其次，若从此给他留下一丝阴影，那怎么能原谅自己呢？如果答应……
  她看见他伫立在银杏树下，两肩微微瑟缩着。是呀，自己也觉得冷了，这样一个深秋的夜晚，能不冷吗？她捋了捋飘在耳边的一缕头发，暗暗下定了决心不能让他再等了！上前去，什么也不要想。  
  他确实等急了，甚至担心是不是她出事了。从天边上收回目光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间，一个他熟悉的、渴望的身影向他走来。
  “来啦？”他激动的有些颤抖地招呼着，随即转过身去。
  “嗯。”她只是动了动嘴唇。
    沉默。他的心里乱极了，接下来怎么办？
    慢慢地，他从口袋里摸出她送给他的那两只千纸鹤。
“我们让她一起飞翔，好不好？”他轻轻地说，同时拾起几片如蝴蝶般金黄的银杏叶，分别插在千纸鹤的两侧，作为千纸鹤的翅膀。
  她疑惑地望着他，不知这是什么意思。
  他又弯腰捧起了满满一把银杏叶，似乎不经意地在说：“你愿意让这只两千纸鹤和这些银杏叶一起飞翔吗？”
  她一下子愣住了，可马上便明白过来，心里有点感激他。她想拒绝，可嘴巴刚要张开，又闭紧了。她看见他回过头来，眼睛异常清澈，满含着真诚的期待。她犹豫了，甚至想俯下身去理理他那被风掀起的头发。
  她没有开口，也没有动，只是茫然地凝视着眼前的汉江河。河面上仍然弥漫着雾气，只是比先前淡了。几片金黄的银杏落叶从眼前飘过。
  “你，不愿意吗？”他有些迟疑，音调异常柔和。
  “不愿意。”她说，自己也不清楚是怎样发出这三个字音的。
  “为什么？”
  为什么？为什么？她低下头，抚弄着自己的发辫。又一片银杏叶落在她的头上。
  “真的不愿意？”他又问，并转过身去。
  “不愿意。”她说，同时扭过头，心里觉得有一丝苦涩。
  他没再说话，只是走到她身边，把插了两片银杏叶的千纸鹤放在她的手心里，凝视了千纸鹤一眼，便转过身走了，脚步轻轻的。
  “听着，”她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地大声说，“我不拒绝！”
  他转过身，眼里闪着希望的光，走过来，从她手心上取过那只千纸鹤。
  她没有拒绝，但却忧郁地别过头去。“我不拒绝，可也不愿意。这两只千纸鹤太小了，可不是？他们的翅膀还没有长大！她还不知道自己能飞多高？能飞多远？”
  他的手垂了下去，两只千纸鹤和那一捧银杏叶一起滑落到了地上。
  “他们现在虽然互相喜欢着，不错，可仅仅喜欢是不够的。”
  她微微低着头，继续缓缓地说，“如果有一天，它们猛然发现自己所需要的同行者并不是对方，那时又该怎么办？”
  她的声音仿佛在夜空飘荡，他思索着。
  她认真而又坚定地说：“给我五年的时间，等到五年以后，那时。我们已经大学毕业了，我也许就能明确地回答你。”
  “不，不是！”她想了一想，又摇摇头，“最好是现在就让这两只千纸鹤在天空自由地飞翔，忘掉你的想法。也许五年以后，它们会重新相遇，比翼双飞，也许……”
她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，“也许用不了五年，它们就会离得很远很远，不再想起对方。”
  “不会，我想至少有一只千纸鹤不会。”他认真地说，就像是表达一个承诺。
  “让时间来验证吧。”她浅浅地一笑。
  “好吧，我听你的，那就让两只千纸鹤自由地飞翔吧！”他虔诚而又认真地说。
  于是他们蹲下，郑重地把两只千纸鹤一人一只连同一捧金黄的银杏叶捧在手里，面对汉江河，撒向了苍茫的夜空，她和他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。 
  几片金黄的银杏叶，在他们眼前，纷纷飘落……

      2019年8月21日落笔。

       【作者简介】王东， 陕西勉县人，大学文化，从事金融管理工作。陕西省金融作家协会会员，汉台区作家协会会员，汉中市作家协会会员，陕西省金融作家汉中创作中心主任，汉中市赤土岭文协副主席。先后在《中国农村金融报》、《中国信合》、《衮雪》、《汉中日报》、《丝路金融文学》等网路平台发表经济、金融论文、通讯、小说、散文、诗歌等100余万字。